两个多世纪以来,英格兰商人改进组织技能,合理地利用资本去刺激和满足需求。随之而来的是工厂体系的膨胀以及城市化与市郊化的扩展,直到发展出今日的全球物质和资本生产体系。毋庸置疑,这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展。但是工业化、市场化也是“文明所造成的各种不适”之一。作为世界工业化、市场化推进器的科学也可能更会成为一种威胁,而不是一种消毒剂。看起来,我们与科学越亲近,离自然和人类自身的精神世界就越加疏远。19世纪晚期,科学经历了一系列急剧的变革。达尔文和其他科学家所揭示的那个无目的的、广袤冷漠的机械论世界遗弃了人类精神这个孤儿。而对于当代的环境保护主义者和绿党分子来说,最终的任务是要摈弃这种冷漠的科学,代之以注入了温情、虔诚,更具深广度的科学。科学不能单独完成人类的可持续发展之路,她需要人类文化的哺育滋养。从一定意义上来讲,人类必须改变科学并使其精神化。
“生态学”(Ecology)一词直到1866年才出现,且在之后的近150年时间里被广泛使用,然而,生态学思想形成于它拥有名字之前。它源于一种以更为复杂的方式观察地球上的生命结构:把所有地球上的有机体描述为一个有着内在联系的整体。生态学并不仅仅是一门学问,它提出了一种新的道德观:人类是其周围世界的一部分,既不优越于其他物种,也不能不受大自然的制约。
几百年来,越南南部生活着名叫马洪(M’HONGS)的部落,这一部落至今保存着在森林中捕捉大象的传统:把野生大象用水牛皮做成的60米长的套索套住,然后关进畜栏。这是南亚很独特的捕猎和驯养大象的方法。直到今天,马洪部落捕猎大象的方法与几个世纪前没有什么两样,也有一整套的规定和仪式。捕猎者的穿着打扮有严格要求:如果捕五只以上大象,必须穿衬衣,否则要系缠腰带。捕猎前,部落长老要唱颂咒语,以求套索坚韧有力。套索在部落与大象之间起着神圣的联系纽带作用。套索用来套大象的一条后腿。一旦被套,大象在奔跑中就不得不减速直到最后耗尽体力,放弃奔跑。筋疲力尽的大象会被捕象人绑到一棵树上,三天之后,大象才会慢慢平静下来。被捕获的大象从此就开始了其新的生活。被驯养的大象常常用于庆典或行旅交通。象对马洪部落来说十分珍贵,一头象的价钱相当于10头母牛,所以通常几个家庭共享一头大象。马洪部落流传着一个传说,体现了象与人之间有着十分亲近的关系:一群渔夫吃了一些样子奇怪的鱼后变成了小象,村里人教小象谋生,小象同意当村里人召唤时回来帮助村里人作为报答。
现代社会的变迁使马洪人改变了生活方式,从原初的游牧民族变成农耕民族。现在,捕猎人要等庄稼收割完毕后再编织套索。大象对人类也变得更加神经质,主要是因为数量剧增的偷猎者侵入部落与大象的生活区,象牙是偷猎者追寻的目标。偷猎人数较少的时代,部落成员帮助大象击退侵入的偷猎者。但现在偷猎者成群结队且装备精良,大象只有以每小时25英里的速度逃走才可能活命。一位住在柬埔寨边界德克拉克省的78岁长者,被认为是部落硕果仅存的全职“象牙战士”(部落对毕生从事大象捕猎者的尊称)。他说:大象智商高、忠诚、爱好和平,但人类对待它们十分恶劣。越战期间,越南人用大象来运送武器,美国人专门以大象为目标轰炸;而现在,破坏森林的偷伐者、偷猎者则是灾难的根源。据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调查,越南野生大象下降数量惊人。1984年有1500到2000头,1997只剩500头,2000年仅剩下150头,人象共处的伊甸园式的神话一去不返了。
马洪部落面临着“一个野生动物几乎被消灭殆尽的生态沙漠”,这是世界上许多地区曾经经历过并且还将经历的。古希腊有两种对立的自然观。一种是阿卡狄亚式(Arcadia)的,一种是帝国式的。前者以生命为中心,后者以人类为中心。这两种对立的传统在现代环境保护运动中便很自然地延伸到伦理学中,成为不同的价值观念指导下人们对待自然的两种不同态度和不同的道德准则:前者把自然看作是需要尊重和热爱的伙伴;后者则把自然看成是供人类索取和利用的资源。马洪部落与大象的和谐关系是阿卡狄亚式自然观的代表,而现代工业社会的所谓“文明人”不正在忠实地奉行着帝国式自然观吗?!
虽然人类距离可持续利用的自然越来越远,但正如美国著名生态思想史专家沃斯特(DonaldWorster)所坚信的那样:“通过对不断变化的过去的认识,即对一个人类和自然总是相互联系为一个整体的历史的认识,我们能够在并不十全十美的人类理性的帮助下,发现我们应当珍惜和保卫的一切。”学会用平等而温和的态度对待大自然,对待那些在地球上与我们同呼吸共命运的生命和伙伴吧。